生态文学丨陈雪梅：永埠古渡

蒸阳大地群山起伏，溪涧纵横(zònghéng)，阡陌交通，一条(yītiáo)蒸水河蜿蜒穿城而过，居(jū)民多沿水而栖，依河而居，沿岸稻浪飘香，物阜丰美。因水就势而筑，故多古桥，古渡口，有“鱼米之乡(yúmǐzhīxiāng)”特有的安静祥和，灵动婉约。 台源镇最有(yǒu)名的有九里渡、紫霞渡，而我往来最多的是位于群英村与永宁村之间的永埠渡口。我初来衡阳县那年不过18岁，去往先生乡下位于台源镇永宁村的老家，需(xū)穿过群英村林荫大道(línyīndàdào)幽静浓绿的长廊，路(lù)两旁的古樟遮云蔽日，枝繁叶茂，一如孟浩然笔下的村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xié)”那般静美幽远、古韵悠长，让人很是惊艳。 永埠古渡便位于群英村道的(de)尽头(jìntóu)临河处，这里是蒸水河的上游，河面宽阔，碧波漾漾，简易的青石板码头顺坡而下(xià)，渡口常年(chángnián)停放着一轮两头尖细中间阔圆的摆渡(bǎidù)船，一枝长篙透过船头的圆洞插入水底的石缝间固定着船只，一条拉纤用的长缆索(lǎnsuǒ)悬于河道上方。坡下河堤回旋处有一汪泉眼，常年叮咚潺潺，不溢(bùyì)不漫，冬时温热，夏时清凉，水质甘甜，渡口往来的乡民赶路(gǎnlù)渴了总要在这歇一歇，喝一口山泉水，拉拉家常。那河的对面便是永宁村，先生老家的村庄便掩在河对岸靠近小山坡松林茂竹间。 永埠古渡(gǔdù)历史悠久，往上去往台源镇或西渡县城如走陆路需沿河岸走十几里过紫霞桥才能有汽车(qìchē)，往下去往渣江(wǎngzhājiāng)界牌也得过花滩走七八里，因此古渡承载着方圆十里乡亲们出行、赶集、货物运转(yùnzhuàn)、商贸往来的(de)主要(zhǔyào)运输方式。每到赶圩日，河两岸挑担挑箩者众，人(rén)群熙熙攘攘，渡口一派繁忙，摆渡成了一道(yīdào)靓丽的风景。那个摆渡的老汉是对河王(héwáng)老屋人，总一边悠闲地吸着旱烟，一边等着乘客上船。有时候往来人少，或吃饭时分有人需过渡口，老汉不在，便得提高了声量用衡阳话远远地吆喝：“哎，哎，有人要过河呢(ne)……”那声音蹚过河面打着弯儿悠长而回荡。总让人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边城》，翠翠和她爷爷迎来送往的渡口。 记得我第一次跟先生回乡过渡口，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坐渡船，凡事因(yīn)了个第一，总是新鲜好奇便印象深刻。迎面的河风清凉，水面清清阔阔，两岸远山(yuǎnshān)如黛，河堤灌木花草丛生，蓝天白云(lántiānbáiyún)倒映水中，犹如水天一色，水墨丹青(dānqīng)般若隐若现。乘客安坐船舱，老汉掌篙，长长的竹竿子撑入水中，击中底下的石头，声音欸欸空透，隔水去听，疏旷空灵。站在船头放眼望(wàng)两岸大町(dàtīng)稻田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荷塘荷叶田田，莲荷亭亭净植，随风飘香揺曳，这让从小生长在永州丘陵地区，见多梯田丛山的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江南(jiāngnán)田园(tiányuán)风韵。 读书时，特别喜欢杜牧的一句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被水环绕的山村多美啊，水自多情山自媚，山因水(yīnshuǐ)而灵动，于是(yúshì)(yúshì)，青山妩媚多姿；旷野因水而清秀，于是良田平旷丰美；村庄因水而温婉，于是村子宁静澹然；古渡，便也有(yǒu)了旷达绵延，世古风味。 有时(shí)逢台源镇的(de)赶(gǎn)圩日，永埠渡口早早停放着机动船来接送走水路赶集的乡亲们。机动船马力足、风疾电掣，所经之处白浪翻滚，河水啪啪地拍打着岸堤，沿岸的村庄、稻田、荷塘在视线里徐徐而过，白鹭(báilù)低飞。吹在脸上(liǎnshàng)的河风温柔舒爽，让人心旷神怡，一散心中的烦闷，总忍不住伸出手来拂动清凉的河水。听船上赶圩的乡亲们讲家长里短，农家(nóngjiā)趣事，互相打听(dǎtīng)集上大(dà)米价高价低，蜜柚和大蒜行情如何；谁家的媳妇生了(le)个大胖小子啦，哪家哪家在外发了财回乡(huíxiāng)建了好大幢别墅啦，谁家的儿女特别牛气考上研究生啦之类。渡船就像个茶话会，汇集了四面八方最新不同的信息，静静地不说话也听得津津有味(jīnjīnyǒuwèi)。渡船也感受到了新农村建设日新月异的变化，大家日子好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乡民们的土特产、粮食、加工品纷纷运出去，回程时菜篮子(càilánzi)越来越丰富，鸡鸭鱼肉，好吃的时令鲜果，新式的电器通过(tōngguò)渡船载回了农家。 渡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了(le)数代人的成长(chéngzhǎng)和变迁，那曾坐在父辈们挑(tiāo)着的箩筐边(biān)的孩童，在渡口来来往往里成长为青年，又从青年成长为父亲或母亲；那曾涉渡而来远嫁的姑娘，在这片土地上(shàng)繁衍生息，朝行摘芳露，带月荷锄归，送别了儿子远行，迎接了孙子归来，袅袅炊烟里日渐老去的背影慢慢地与村庄重叠融合在一起。 渡口(dùkǒu)，迎来送往见证了(le)多少岁月沧桑和悲欢离合。有多少游子从渡口走出(zǒuchū)，送别的(biéde)诗句里，有母亲的“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有背井离乡的人儿，思乡情切“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是吾乡”；有远离故乡(gùxiāng)的人，人在远方“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渡口，成(chéng)了留守的人隔岸眺望的等待，成了远离故土的人，魂牵梦萦的乡愁。 历史的(de)车轮滚滚向前，随着(suízhe)经济的繁荣，一桥飞架(fēijià)南北，天堑变通途。永埠渡口上架起了(le)混凝土桥，名字叫做“永埠桥”，公路也修到了村，通到了家门口，大大方便快捷了河两岸(liǎngàn)村民通行。乡道上摩托车、小汽车越来越多，物资往来更(gèng)及时顺畅。水路没落，永埠渡口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lǐ)，不见往昔繁荣的景象，残旧的码头，常年溢淌着甘甜的山泉(shānquán)井随着河水(héshuǐ)的上涨也不复存在。只有两岸的乡亲，南来北往曾坐过渡船的过客，才会把古渡打上历史的烙印并记(bìngjì)在骨子里。有时驱车回乡，经过永埠桥时，我总稍作停留，指着碧波荡漾的河水告诉我的孩子，这里曾经有一个古渡口，轻舟晚归，渔歌唱晚，日出时云蒸雾罩，日落时波光粼粼，南来北往热闹非凡，妈妈从远方而(ér)来，从这里坐渡船走向了你父亲，你父亲从这里出发，走向了外面更宽广的世界(shìjiè)。 永埠渡口，是(shì)家乡翻天覆地变化一个浓缩的窗口。这里也承载着我们的故土情怀，留下了(le)深刻难忘的往事。现今(xiànjīn)家乡越来越好，新农村建设越来越美丽，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足和充满(chōngmǎn)田园诗意。渡口，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成了忆昔追远美好的回忆。 陈雪梅，笔名雪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huìyuán)，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zuòxié)生态文学分会会员，衡阳市作家协会(zuòjiāxiéhuì)会员，衡阳市网络作家协会文创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