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的党政机关，如何过好紧日子？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jìzhě) 吴馥梅 王嘉楠

“滋啦—滋啦”尖锐而持续的啸鸣声传来，温岭松门镇腾龙造船厂里，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工人手拿焊枪，在烈日高温下劳作，强光(qiángguāng)浓烟间(jiān)，伴随着炽热焊花的每一次飞溅，“钢铁巨鲸”的筋骨(jīngǔ)又更完整了一些(yīxiē)。

这是一艘完全由民间资本建造的大洋级科考船(kēkǎochuán)，投资者是台州30多位渔民。据了解，这艘初始投资1.3亿元的科考船于2025年3月17日正式(zhèngshì)开工，将于6月底安放(ānfàng)龙骨，计划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下水(xiàshuǐ)试航。目前，已有多家科研所(kēyánsuǒ)和高校前来接洽、初步达成合作意向。

闯海(chuǎnghǎi)多年，30多位浙江渔民为何决定建一艘科考船(chuán)？与商用船相比，科考船的建造(jiànzào)过程难在哪里？民间(mínjiān)力量造大洋级科考船，这一举动有何意义？为此，潮新闻记者赶往台州温岭，对话各位渔民船东、造船工程师、海洋研究专家。

完成(wánchéng)喷漆的科考船船体分段（绿色部分）。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对(duì)大海有种不一样的执念”

今年50岁、有着30多年闯海经历的蔡云杰是30多位渔民的牵头(qiāntóu)人。作为土生土长的温岭(wēnlǐng)石塘镇人，三面环海，他形容自己是蹚着海水长大的，“从捕鱼到航运，一辈子靠海吃海，我对(duì)大海有种不一样(yīyàng)的执念”。

2024年年初，和一位朋友聊天时，蔡云杰偶然了解到，目前国内科考船欠缺(qiànquē)，深海探测受到制约，“海底有各种宝贵(bǎoguì)资源，却没法掌握得一清二楚，当时(dāngshí)听得我热血沸腾”。于是，他冒出了造(zào)科考船的念头。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蔡云杰认识了(le)福建省福船海洋工程技术研究院工程师王浩召，进一步了解到，当前许多高校开设海洋科学专业，但因为科考船数量不足，有学生直到毕业都没有机会(jīhuì)出海科考。于是，他前往北京、山东、福建等(děng)各地调研(diàoyán)，用了近半年时间，发现目前科考船的市场缺口有近(yǒujìn)50艘，是一片蓝海。

造船厂工人在工作中。潮(cháo)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因为没有科考船，我们的学生只能夏天去秦皇岛那边闻一闻海味。”一次调研中，和某位高校校长的对话，让蔡云杰坚定了造科考船的想法，他(tā)说，听到学生因为没船(méichuán)出不了海做不了科研，太难受了。“不是抱着能赚多(duō)少钱的目的，更多的是想为祖国科研尽(jǐn)一份力。”

闯了半辈子(bànbèizi)海，蔡云杰(càiyúnjié)有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听到他要造船的消息之后，多位(duōwèi)渔民积极响应。“我和他们说(shuō)，不一定赚钱，但大家还是决定加入。”蔡云杰告诉记者，自己老家石塘镇好多渔民都六十多岁了，也想参与进来。

“大家都(dōu)觉得这是个骄傲的事情，做成了有意义，脸上也有面子。”渔民(yúmín)梁维华说(shuō)。当然，也有一些渔民是被蔡云杰打动的。最终，30多位渔民筹集了1.3亿元。

“最初听到渔民们(men)要造科考船的(de)想法，很佩服他们，也很不容易(róngyì)。这是个有意义的事情，我们造船厂也会鼎力相助。”腾龙造船厂总工程师李明祥表示。

蔡云杰（右一）、李明祥（左一）、梁维华（中(zhōng)）在讨论(tǎolùn)设计图纸。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据悉，该船由福建省福船海洋工程技术(jìshù)研究院设计。王浩召告诉记者，从开始着手到完成(wánchéng)图纸，需要一两年时间。前期主要是(shì)论证阶段，后期则是图纸设计，船级社审批，施工图纸等。“今年3月，我们完成了审图(shěntú)开始施工。”

蔡云杰告诉记者(jìzhě)，1.3亿元只是(zhǐshì)初始预估费用，后续可能还要再追加几千万，造好后维护保养、船员工资等也都需要钱，“估计一年要一两千万”。他(tā)坦言，自己也不想让(ràng)投资的渔民(yúmín)们亏太多钱，希望能够“回本”，但预计时间会比较长。据悉，目前渔民们已与多家科研所和高校接洽，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根据科研项目(kēyánxiàngmù)需求，以短期或长期方式租赁船只，并提供科研设备、船员等配套服务，实现可持续运营(yùnyíng)。

“听到我要造艘科考船给国家做贡献，大家都觉得很(hěn)骄傲很厉害。”蔡云杰说，家里人(jiālǐrén)都很支持自己，孩子也觉得自豪，“说不准以后(yǐhòu)乘我的船出去，发现了什么科研成果，就写到了课本里呢。”

造船厂(zàochuánchǎng)工人在工作中。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要造就(zàojiù)造先进的科考船”

在蔡云杰看来，造船就(jiù)像养孩子，几天不见就会想念，从第一块钢板开始到开启(kāiqǐ)远航的过程就像孩子长大走向远方，“这艘船是有史以来最受宠爱的一个，耗费的时间最多，也对它寄予厚望。”他说(shuō)，为了(wèile)跟进造船进度，自己搬到(bāndào)了造船厂附近，每天盯着，方便随时和工程师们商讨相关事宜，遇到什么事情能迅速解决。

“既然要造，我们就要造先进的(de)科考船！”蔡云杰说。据悉(jùxī)，该船采用长艏楼与反向穿浪型船首设计，总长82米，满载排水量(páishuǐliàng)3500吨，续航力(xùhánglì)10000海里，自持力大于60天，满足(mǎnzú)全球无限航区要求和深远海作业能力，搭载单波束测深仪等先进的海空潜立体(lìtǐ)探测设备，可全方位服务海洋资源勘探、海底测绘、生物采样等科研活动。

李明祥介绍，与以往(yǐwǎng)所造的(de)商用船相比，这条科考船的各种性能、精细度要求都更(gèng)高，难度也更大。“这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发现问题时，经船厂(chuánchǎng)工程师、验船(yànchuán)师、技术人员一起协商、研究探讨，摸索，一点点改进，拿出最好的工艺完善每一道工序，克服各种困难，达到最好的工艺要求。

造船厂航拍图。潮新闻记者(xīnwénjìzhě) 王嘉楠 摄

“科考船与商用船最大的区别，就是要搭载许多(xǔduō)先进的科考设备，这(zhè)使得整个船体的空间规划完全不同。”腾龙(ténglóng)造船厂总工程师、负责此次科考船项目的章绍山告诉潮新闻记者，在前期设计时，就要考虑到不同的科研需求，留出(liúchū)各种科考设备的放置和操作空间。

他举例，这艘科考船的电缆大概有八万米(mǐ)，因为设备多，所以(suǒyǐ)电缆长度也(yě)很长，“普通的商用船有三四万米就不得了了，几万吨的船才四五万米”。除此之外，要实现无限航区(hángqū)要求，还要考虑几十人在海上的生存，涉及燃油舱、淡水舱等。

据悉，这艘3500吨位的(de)船，有22个(gè)压载水舱，其中部分是技术水舱，用于调节船舶航行稳性。“普通商用5000吨的货船，只有(zhǐyǒu)八九个，游船最多也就(jiù)十几个”。章绍山表示，压载水舱越多，调节船的稳性能力越强，不过制造起来难度也更大。

初见雏形的科考船架构(jiàgòu)。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章绍山指出，从抗风浪(fēnglàng)性能来看，远洋科考船和所有的(de)远洋船差不多，但两者存在一个很大的区别——在科考船的中间，有一个名为月池的区域。他介绍，这是一种贯穿船体甲板至船底的垂直(chuízhí)井道结构，核心功能是通过与(yǔ)海水直接连通的空间实现科考设备(shèbèi)在恶劣海况下的安全布放与回收，“因为可以看见月亮的倒影，所以叫做(jiàozuò)月池。”同时，月池还采用了消波装置、密封设计等技术，能降低(jiàngdī)航行阻力与流体扰动，“海面风浪再大，这个地方依然很平静”。

“还有一个很先进的(de)功能(gōngnéng)，是DP-2动力定位及综合导航定位能力，可以实时感知船舶位置和环境外力，并通过自动调节保持稳定姿态(zītài)和工作位置。”章绍山说，通俗来说，只要你输入一个经纬度，即使海面的风浪再大，船只也可以稳定在这个位置，精确度在一米(yīmǐ)之内。

造船厂工人(gōngrén)在工作中。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有了科考船，才能更好(gènghǎo)走向深海”

近年来，海洋(hǎiyáng)强国建设持续推进。浙江是一个海洋大省，海域面积26万平方千米，海岛数量和海岸线长度均居全国第一。可以说，海洋是浙江的希望(xīwàng)所在、潜力所在、优势(yōushì)所在。

《浙江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dìshísì)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指出，要“加快建设海洋强省”“陆海统筹改善(gǎishàn)海洋生态环境”“高水平(gāoshuǐpíng)绘好新时代‘富春山居图’”。

“要真正向海洋(hǎiyáng)迈得更深、更远，科考船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和平台。”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国家级科技创新人才，东海实验室海洋机电控制工程研究所所长(suǒzhǎng)陈家旺教授指出，对国内高校来说(láishuō)，科考船欠缺仍(réng)是较为普遍的现象，随着海洋强国建设的推进，对于科考船只的需求愈发迫切，“很多单位想去，但是没有(méiyǒu)船”。

造船厂工人在工作中(zhōng)。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他分析，首先，造一条科考船的成本高周期长。船建成之后(zhīhòu)每年运维(yùnwéi)的投入不少，更需要一支专业的队伍来运营(yùnyíng)。另一方面，当前科考船在国内各大研究机构的分布并不平衡。比如(bǐrú)，有些(yǒuxiē)单位船数量多，但工作量不饱满，可能一年只使用两三个月，而一些没有科考船的单位，如果有海上科研任务就需要跑出去(pǎochūqù)借船出海。“此外，国内能真正实现远洋的科考船数量也并不是特别(tèbié)多，更多集中于近海海域的小吨位船只。”

他告诉(gàosù)记者，国家每年也会有一些“共享航次”，相关部门会征集科考船给全国科研机构使用，有时(yǒushí)会象征性(xiàngzhēngxìng)收一定费用，但价格相对便宜。

造船厂航拍图(tú)。潮新闻记者 王嘉楠 摄

“对于没有科考船的高校来说，如果有科研项目需要，会和多家单位共同(gòngtóng)参与一个航次，整个航程(hángchéng)可能一两个月，而你的项目会安排在其中(qízhōng)的某一个航段。但是弊端(bìduān)也是显而易见的，有时候协调起来会有些麻烦。”陈家旺说。

在陈家(chénjiā)旺看来，对于做海洋研究的(de)人来说，科考船是人类(rénlèi)深入海洋、解锁地球最后疆域奥秘的钥匙，也是开展海洋研究不可或缺的核心平台，更是推动海洋学科发展的关键(guānjiàn)基石。“船都没有，怎么走出去呢？海洋研究如何做得更好呢？”

“从这个(zhègè)角度来说，我们浙江能有这样的民间力量去造科考船(kēkǎochuán)，为海洋科研(kēyán)作出一些努力，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更好(gènghǎo)走向深海，才能更好地开发挖掘海洋资源，在国际上拥有更大的海洋话语权。”陈家旺认为。